后来我在日本访问参加过梅里山难救援的牛田一成,他也提到村民对处理遗体和遗物的态度:“1998年我们在冰川发现7具尸体和遗物,我一个人没法抬下来。一开始我请村民帮忙,他们不愿意,说害怕接触尸体。经过两三天的协调,他们组织了一个队伍,大约有30到40个年轻人。尸体非常重,带下来很不容易,我们把尸体抬到江边。我听说有转山的人在卡瓦格博一带死去,便问他们怎么处理?他们说把尸体烧了,再丢到江里。又说,登山者不是朝圣的人,而且是非正常死亡,不能像朝圣者那样就地处理。这对我来说是很特殊的经历。江边温度高,遗体会很快腐烂,我于是租了汽车赶快运到大理火化。村民不让任何遗体和遗物留在冰川上和村子里,要马上运走。”
登山遇难,在藏族人看来属于非正常死亡,因此这些遗物会污染圣洁的冰川,也会污染搬运它们的人,就像大扎西反复强调的,“本来我们藏族人,这种尸体不能动,但我们很理解他们,他们忽然遇难,他们的所作所为我们很理解,才帮他。我们这个民族钱不是看得很重,不然一个尸体出一两万也不会去动的。”
明永村民对这些遗体遗物的处理如此在意,根本的原因是他们强烈反对持续多年的登山活动。当地藏族普遍认为,中日联合登山队多次攀登神山卡瓦格博,给当地带来了灾难。原荣中村的小队长却登说:“你们登了一次,考察一次,我们生态就受影响。下雨啊,发洪水啊,暴风啊,我们老百姓受影响了,受灾害了,损失了。没有垮过的路垮了,没有垮过的水沟垮了。没有发过洪水的地方发洪水了。我从小到大,这个地方狼没有见过,驴、羊、牛放在那里,一小会儿就咬死掉了,吃光掉了。”
原西当村的书记阿古嘎忧虑地说:“特别是斯农和我们两个村,灾情相当严重。水灾,洪灾,各种灾情都发生。老百姓讲,太子雪山是全部藏族的神山之一,旅游我们欢迎,老百姓也欢迎,登山我们反对。”
村民并不认为冰川融化是一个孤立的事件,它和水灾、旱灾、狼祸、泥石流等灾害被看作一连串的警示,表明自然环境恶化和神山震怒的严重程度。
冰川旅游的后果
“梅里山难”和遗体遗物的发现,吸引了大批游客到明永冰川旅游,明永人靠给游人牵马一下成了德钦最富裕的村民。然而,我每次去明永,却感觉他们的担忧更重了。村民们都反映冰川在迅速退缩,在旅游局工作的明永人扎西尼玛为此问了不少人:
“我们旅游局搞得人心惶惶的,好像世界末日要来临了一样。以前游客可以随随便便在冰川玩冰,用石头砸冰,去年开始我们就限制了这种行为,不让游客上冰川。我们比较统一的看法是,由于人进去得太多了,导致冰川的消融。我跟我表哥大扎西前段时间在那里讨论这个冰川。我开玩笑说,把游客都带到雨崩,不让游客进来,让冰川好好地养一段时间。不然再搞的话,这个冰川要一直缩到上面去了,我们就没有钱找。他说不怕不怕,这是它自己的一种规律。‘文革’中期,1971、 1972年左右,冰川曾一直退到太子寺后面,下面冰川一点都没有了,过两年这个冰川又会延伸下来。”
扎西尼玛很清楚,当地的藏族内心有一个最深的担忧,是任何解释无法缓解的:“藏语里面我们说‘查堵’,就是你触怒了神山,神山要发怒,‘查堵’就是给你一种灾难,要惩罚你。冰川在藏传佛教里是‘圣宫殿’的意思,是圣域,圣域是不能破坏的。例如去前年在莲花寺上面修了